“我以为这一刀,还要等许多年。” 叶翟笑了笑,毫无勉强意味,反而颇有释然,“不论在我看来举动究竟是对是错,身在此间,到底都要结仇结怨,若是贺帮主今日不曾出这一刀,来日必也有人会迈步至天台山间,劈出自个儿藏了许多年的一式,避无可避,唯有硬接。” 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我这等不躲不闪,以力硬抵的生死斗,起码捞得个痛快二字,便已是大幸。” 贺兆陵周身伤处密密匝匝,瞧来比叶翟更要狼狈许多,但后者腰肋之间那道深邃刀伤,亦是触目惊心,青衣下摆,嫣红如是施过粉绛。 斗至如今谁人都难言高低上下,不过是两败俱伤,全然不复起初时节那般淡然,难得能收发自如,停手相谈。 “悔否?”贺兆陵也是笑起,收起长刀问询,但眉目极平和,并无话语当中那般咄咄逼人的意味,略微依靠着棵仅剩余半截的树桩,暂且歇息一阵。 “贺帮主是否想过,生来运势过差,于马贼巢穴中落世,而非是投生到达官显贵之家。” 叶翟亦是背靠一处树桩,不曾作答,却淡然反问起。 “运势差一事,点头也不假,摇头则是过于假,可却是从未觉得投生于一众马贼身边,有甚运势差劲的地方,达官显贵自有愁事,马贼匪寇亦有豪迈正气之人,何来自怜。”贺兆陵扯下两段已被剑气斩为数截的树皮,扯做细条,扎住浑身血水潺潺的伤处,暂且将伤处渗血止住,咬牙吐出两口粗重浊气,继续调息。 一边叶翟则是使剑锋割下截衣衫下摆,缠到腰腹处,草草裹住那道极深邃的刀伤,暂且不令伤处再淌出血水,而后低眉笑道,“帮主既然不觉得投生马贼营寨当中是一件坏事,我又怎会生出悔恨滋味,起码每清剿一地,可保许多百姓不死,阡陌田舍不毁。世家高居人上,且凭我小小门主,除之不能,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,岂有悔意可言。” “天底下总能出几位人物,能叫走投无路的百姓顿顿吃饱,有处抵寒挡风,亦可将一众仰仗祖宗功德庇荫为非作歹的世家,尽数铲个干净。”贺兆陵出神,眼中明光乍现,而后又苦笑道,“可惜直至如今,我都未曾听说有如此胆魄的高人。” 叶翟摇头,揣起两袖,眉眼猛然有些喜色,似是乡间老农,瞧着自家秧苗日渐拔节抽穗,“这话不对,颐章如今虽未有,但相比之下受世家荼毒还算浅些,上齐齐陵两国,听人说更是世家遍地,且大多身后立有仙家撑腰,最是根基牢固,天子且要察言观色。即便如此,十几载前,亦曾有位学问极大的文人,当着天子与文武百官,京城万万百姓的面,列数出世家六十四大罪,硬是凭一位大高手护卫,将六十四罪皆尽说与天下听。” 贺兆陵挑眉,显然是叫这话逮住心思,“当真有这般不要命的狂人?” “那是自然,时世变迁总要有领头之人,只可惜这等人尚不够多,且不足以逼世家覆灭,虽是当众宣了这六十四罪,那文人与拼死相护的四境高手,依旧险些被除去,”叶翟青衣白发,如今摇头,却总能瞧出些女子媚态,惋惜道,“毕竟惹得许多世家险些谋逆,惹得上齐诸多仙家中人纷纷而至,听说还惊动五绝,将那抵死护卫之人击得经脉寸断,眼看险些活不成,那文人不知怎的,倒是借宝物远遁,这才堪堪逃过清算。” “十载种果,离发芽长枝,怕是也很近了。”贺兆陵叹气,“但兴许你我看不着喽。” “说不准,十载之间,此种无人浇水,更无人松土,即便是可在山岩夹缝当中生长的冥顽树种,恐怕也是耗去八九成生机,始终欠下一瓢清水,或是一场如今日这般的连天雨。” 雨势未止,依旧滂沱。 山外老仆狐疑,拽拽云仲袖口,低声问道,“少侠且助我瞧瞧,门主与那马帮帮主,如今究竟是谁人占住上风?怎么方才过招之后,两人都各自不动,反倒是似在相谈,这老眼昏花 不济事,至多瞧着个轮廓,还得请少侠细看,告知老朽情势。” 云仲点头,作势远眺而去,可却迟迟不语。 “叶门主如今,似是受过处刀伤。”温瑜立身一旁看得分明,见少年迟迟不曾言语,便自行开口同老者言道,颇有些不忍。 “温姑娘怕是看错了,叶门主与马帮帮主,如何瞧来都并无伤势,二人盘膝坐定,正待内气流转,恐怕不出多时便要再展身手,缠斗一番,何来伤势。” 出乎温瑜预料,云仲极平静地讲道,而后又转过身来同那位老仆问道,“老丈可有助叶门主一臂之力的手段,尽可施展,恐怕再候上一阵,便要分个高下生死。” 老者仍有忧色,不过比方才略微缓和些,闻言摇头,“一介老朽,哪里来的助力,倘若是唤那一众弟子前来,倒是稍稍可替帮主分忧,但眼下马帮几千帮众在此,断不能先行插手半分。” 温瑜仍想说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