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马飞速向前,背上的少女陷入了无限的担忧之中。 这一切,到底是不是鹬蚌相争?背后那得利的渔翁到底是不是他? 花栀带着花纭在风潇殿前兜圈子,最后顺着条小路拐进风潇殿后门。 “七妹,可以把丝巾摘下来了。” 等花纭扯下丝带,花栀已经走远了。她翻身下马,仰头打量着这处老旧的宫殿。 风潇殿似乎比英雄林中的其他四幢更高一些,稍微一踮脚,就能看见左侧不远处的黄金台。可见在太||祖皇帝眼里,萧氏的分量应该高于其他四大世家与在黄金台潮起潮落的其他良臣。 百年已过,萧氏陨落,风潇殿也荒废了,青苔杂草将金幢淹没,唯有宽阔后院中那颗高大的榕树,势若参天不曾败落。 好似这百年家族的最后一缕气节与英魂,即便淹没在尘灰与诋毁中,依旧傲然、依旧灿烂。 “当年我十四岁,陪萧元英一起种下的。” 花纭身后乍然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,惹得她心下一战,过往难捱又充满怨恨的情愫在她胸中化开。 花从文在离花纭不远处驻足,同她一般望着这颗榕树,声音怆然:“我们是同窗,当时先生还说,萧大读书刻苦,日后或成一代治世;而我一身邪气,并无半分世家风骨。谁能想到我做了三朝丞相,而他萧元英成了祸国之臣。我跟他斗了半辈子,又跟他儿子斗了半辈子,到现在也没出个胜负,我都累了。” “父亲,你有何脸面诋毁萧大帅是‘祸国臣’?”花纭低着头,声音微微颤抖,“蒲太师一语成谶,萧大帅终成英雄,而父亲你,或要被钉在耻辱柱上,挨千世万世唾骂。” “我若死了,后人是褒还是贬,我又听不见,”花从文语气中透着一股自负与嘲讽,“倒是他萧元英‘一生效忠’,不还是折我手里,被活活烧死么?他那捧手心里都怕碎了的小儿子,到我手里不也活得生不如死?什么英雄什么罪人,不过成王败寇。花七,你于太后之位坐那么久,还不懂胜者为王的道理?” 花纭缓缓转过身,遥遥望着花从文。 他望着那张藏着两份与自己相似的脸,骤然收起笑,皱上眉头:怎么以前花纭还在相府的时候,自己就只能看出来她眼睛像梁祉,甚至还觉得这女子转眸的瞬间,想他那恨了大半生的故人。 这就是所谓的,至亲? 花纭冷然瞧着花从文,敏锐抓到他眼底掠过的淡淡狐疑。 “我自然明白胜者为王,但比起成败,我更看重是非,但父亲不是。”花纭失望地叹了口气,“华安,胡哈拿……当初你处心积虑地,把萧大帅逼到绝境,不止是因为宁德吧。” 说到这,花从文打量着花纭。 他盯得良久,终缓缓摇头,讽刺地嗤笑出声。谋反之路走到如今,见到花纭的时候,花从文竟觉得自己已然是强弩之末。 他自负半生,第一次又即将面对失败的恐惧。 花从文鹰眼慢慢暗淡,空洞地望着榕树,思索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憎恶萧元英,四十多年前,他们还一起挑水来英雄林种树撒种。 不是从宁德开始。 应该从更远的时空,从蒲太师断言,他只能做奸佞而萧元英能成治世之臣的时候,花从文就开始厌恶他那光芒万丈的异姓手足。 萧氏号称五大世家之冠,连皇帝都敬让他们三分。萧元英未及弱冠便坐上了家主之位,在花从文看来他这一路顺风顺水,可在皇帝将诏令北疆大军的兵符递给他时,竟还惋惜萧元英弃文从武,朝堂痛失一位良臣。 花太公见萧元英离开鄞都,才敢将甩出去的花从文召回京城。 说白了,花从文就是个填补萧元英空白的楔子。 ——“既生瑜何生亮?” 彼时花从文跪在敬华殿中,不甘心地问花氏列祖列宗。 少年时期的那份不甘,慢慢积淀成一块病灶。青年时好不容易遇见了喜欢的女子,新鲜又浓烈的爱意冲淡了处处被人压一头的痛苦。 就在他感觉自己似乎可以忘记年少时的遗憾时,他堪堪发现,自己刚过门的妻子,还有个青梅竹马,正是他那让人讨厌的同窗。 积压多年的不满,在那一刻发酵为可怖的恨意。 花从文深吸了一口气,抬眼对着花纭的方向发空。 花纭在父亲的眼中,看见了嫉妒与怀疑。与小时候替母亲送家书时,花从文撕开信封审视信上内容时一样。 “我一直都觉得,萧元英会抢走我的所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