肃霜醒来时,夜色正深沉,头顶云一样的帐子很眼熟,这里是冬静间,她的床榻。 她怔忡片刻,抬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,满手的冷汗。 明明入睡前想着要梦见犬妖,结果却是噩梦连绵不绝,一会儿是祝玄拿着辛夷花耳坠使劲扎她可怜的耳朵,一会儿是他杀气腾腾地看着她,一会儿又是他拿刀逼迫她吃那些甜到齁的茶与茶点。 细想甚至有些荒谬可笑,却让她无来由地心惊肉跳。 头发衣服被褥上泛滥着香甜又冷凝的气味,属于祝玄的气味,肃霜一头扎进浴池,洗了两遍。 换了被褥枕头床帐,将鲛绡长裙塞进箱子最下面,她往紫玉香鼎里扔了两块气味浓烈的九转檀香时,天终于亮了。 白石架上挂着今日份的新衣,又是大红大绿,鲜艳夺目。 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式样着实麻烦,肃霜随便套了件轻便的旧衣,推开屋门,冷风扑面,她终觉爽利许多。 今天的刑狱司似乎不太对劲,正门罕见地紧闭着,外面不停有叫骂哭闹,痛斥刑狱司尸位素餐,殒命了两个神君却查不出真相。 没一会儿秋官们便凶神恶煞地开门奔出去,捉小鸡似的抓了几个神君关进地牢。 见肃霜站在凉亭外,秋官们提醒她:“肃霜秋官别靠近正门,最近只怕不太平。” 肃霜奇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 秋官们叹道:“都是源明帝君的老手段了。” 昨夜子时,无皋山附近突然有神君无故殒命。 无皋山是天界的山,曾经是景致秀美的游玩胜地,两次大劫后那里便成了被冰封的荒山,早已神迹罕至,连上界巡逻神官都很少去。 但不管怎么偏僻荒凉,终究还是在天界,而且那不幸殒命的神君与命丧下界的良蝉一般惨,碎得拼都拼不出来,此事到底引发了些许骚乱。 最窝火的自然是源明帝君,殒命在无皋山那位神君是他看好的可塑之才,原打算安排他去禁庭司做天宫护卫,却落到跟良蝉一样的下场,加上涂河龙王一事被祝玄当众打脸,良蝉被害也轮不到他插手,眼看此事又要被刑狱司包揽过去,他怎能甘心。 于是现在刑狱司正门外便聚集了一群仙神叫骂哭闹,闹得不成样子。 肃霜不免有些感慨,这位源明帝君未见有何建树,找麻烦的本事却很厉害,天界被他把持小半事务,怪不得乱七八糟的。 不过这些跟她也没关系,她有她的差事。 肃霜坐进凉亭,头一回没写“勿扰”纸条,挑了本恩怨册翻看起来。 此时的祝玄还留在无皋山。 无论曾经无皋山的景致多美,大劫后所见只有青灰的冰层,他就站在冰层上,低头看着面前的深坑。 深坑方圆约有一丈,深不见底,四下里溅射的猩红神血早已凝结成冰。 不会有错,和良蝉殒命时一模一样的坑,殒命者也和良蝉一样被切得粉碎。 来回不知搜查多少遍的秋官们终于回来了,汇报道:“少司寇,属下已将方圆百里细细搜过三遍,没有任何神力残留。” 另一边整理卷宗的秋官也道:“少司寇,属下在涂河龙王婚宴宾客的名单上找到了殒命者的名字,他确实是那天的宾客之一。” 祝玄不由陷入了沉吟。 他觉着自己关于龙王怨念复仇的猜测大半不会有错,可问题在于,涂河龙王一家都是殒命在下界,怨念也只可能留在下界。 怨念无识无智,如何来的天界?有操纵者?怨念怎可能被操纵? 祝玄吸了口气,忽觉寒意刺骨,周围的秋官们也已冻得面色发青。 神族本不畏寒暑,然而大劫的寒意却让他们无法可使,遗迹中残留的这点寒气犹如九牛一毫,待久了却依旧吃不消。 “算了,先回刑狱司。” 他正要上车,冷不丁一封清光传信落在手边,信封左下角有一朵细小浪花,这是水德玄帝神殿的纹章。 祝玄匆匆扫了一眼信上内容,立即皱紧眉头。 “你们先回去。” 他将信封收入袖中,又想起什么,吩咐两个甲部秋官:“我有些事要交代肃霜秋官,你们代为转达。” 祝玄的车辇消失在云海时,肃霜正盯着摆在书案上的珍馐发愣。 负责送膳食的秋官们上来第一句话还是:“少司寇吩咐了。” 他们一碟一碟地介绍案上精巧的佳肴:“这是肃霜秋官想要的玉髓,这是百花露,那个是万阳千星糕。” 说罢,他们又递过来一本厚厚的册子:“少司寇还吩咐了,肃霜秋官再有什么想吃的,从这本食谱里找,若不喜欢,再换一本,务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