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夜(1 / 3)



客栈外雨声阵阵,时而闷雷作响,平淮的秋天向来多雨,这不过是无数扰人清梦的雨夜中极为寻常的一夜。

游肆懒懒地靠在客栈门旁,左手龙骨杖虚虚点地,抬起布满皱纹的右手捋了捋下颌的灰白胡须。他今日披了件月白大氅,内里也是一件同色的袍子,灰白长发则用一根桃木簪束起,两鬓则留了些细碎的白发。

他换了副皱纹沟壑纵横的老者面容,花白的长寿眉长至眼尾,眯起眼睛微抬下巴时便骤然有了一种仙风道骨的神秘感,游肆看着客栈外撑伞奔忙的人们,放下捋胡须的手,转而低头掐起手指来。

似乎是在衍算命数一般。

然而游肆心中明白他只是摆了个架子而已,以前老爷子让他去仙界听听司命星君的讲坛,他从来是在场下摆上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关人代课,自己则扬长而去。

久而久之,老爷子知道他不是这块料,也就由他去了。

反正他就这一个儿子,家主之位不传游肆还能传谁呢。

游肆放下装样子的手,第不知多少次抬头,忧心忡忡地看向门外。

算命是假,忧心却是真的。上次那全然失败的初遇之后,他深刻总结了失败教训,齐暖大概并不喜欢小奶狗类型的落难少年,至于什么贵气公子、霸道皇子、阴鸷太子之类的是一开始就被游肆排除在外的人设,要是这些人设齐暖喜欢的话,他就不至于在这偏僻小城里守株待兔了。

齐暖戒心太强,游肆实在想不出怎么才能接近她。

少年不行,老头总行了吧。

好卑微啊。他心中戚戚,天帝见他都要言辞恳切地请求一阵,齐暖用一枚丸药几句话几枚铜钱就把他打发了,他还得想方设法地追在她后面怕她出什么事。

大抵是他的表情太过沉重,又或是他一个老者在门口站了太久,店小二走到他面前问他:“老人家,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?这么晚了,怎不回店里歇息呢?”

游肆等的就是这样一个路人。他又捋了捋胡须,答非所问:“少年人,你可知这世道已行至难处,而你我不过天地间一粒芥子,撼动不了这世道分毫。”

店小二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一脸茫然地看着他。

而游肆此时却借着龙骨杖起身,重重地咳嗽了几声,向他伸出了手。“罢了。你我相会在此,想必也是有缘,你且伸手,老朽为你看看,看看你将来该如何立身于这污浊世道。”

他这样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很难让人不信任,左右闲来无事,店小二将手递给了他。

游肆的衍算之术学得虽然不好,但应付这种场面还是绰绰有余的。

“此处掌纹如此,你幼时一定过得很苦罢,小小年纪就独立出来生活,还四处碰壁,然而亲缘薄弱,料必是父母双亡,且还是场同室操戈之祸,可悲啊。”

“你的财运本应极盛,然而却被横腰截断,你并非生来贫苦,你父母大概是极善经营之商贾,意外身亡后家族权利转移,进而影响了你的命数,若非如此,依照你本来的掌纹走向,你再怎么说也不会在这家客栈里,可叹啊。”

“但你自己事业线还是够硬,硬是从这等困境之中爬起,先后跟了几位师傅学习不同的本领。现下虽还在这客栈里做工,但已有不少积蓄,对不对?”

店小二不由瞪大了双眼。

他与面前老者分明素昧平生,连话也没说过几句,老者却能只通过掌纹就看到这么多,且看得这么精准,和那些江湖骗子迥然不同。

“神了!您说得真是分毫不差!”他急切问道,“那您能不能看看我之后的命数又该如何发展?”

游肆此时却将他的手放了下去,“就如同对你而言,老朽是你的有缘人一般。”他转头不再看店小二,而是看向门外不断的秋雨。

他叹了口气,终究是图穷匕见:

“老朽也在等待自己的有缘人出现,若你能将她带到这里,老朽便再勉强耗耗精力,为你推演一番未来。”



夜已经很深了,街上的店铺大多打烊,只有那么一两家客栈酒楼还开着门,幽微灯火下,青石板路积水中,倒映店小二急急奔走的影。

“接下来应该是往东走吧。”店小二一边撑着油纸伞,一边低头仔细查看着掌中的铜钱。

这铜钱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,不过刻着本朝年号[正德通宝]而已。

奇特的是,此时它上面的[通]字,正散发着淡淡的荧芒。

这是那位老者给他的寻人之物。老者玄乎其神地告诉他,这是一件门派传下来的法器,可以变换成任何模样,铜钱只是其中一种形式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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