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访环节结束后,徐容回到了化妆间,并没有立刻卸妆,而是躺在休息的沙发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。 他很清楚今天自己状态不好的根源,最近的事情太多分了神,也耗费相当多的精力。 家里还有十几份剧本没来得及看,今天、明天、后天连着三天演出,而后天演出过后,他还得立刻换身衣服,去参加华表奖的颁奖典礼,再之后还要出席中戏的开学典礼。 长达几个小时的演出不是件轻松的事儿,演员这行,有一个词语可以高度概括,外松内紧。 在台上,精神得时刻紧绷着,候场的时候,又难免要考虑之前哪演的不对、之后该怎么演或者再熟悉熟悉台词,面对一千名高标准、严要求的观众,登台的次数越多,他越不敢放松。 因为去年面试的时候,有一个考生演繁漪,他看了之后,觉得极不舒服,于是问道:“谁教你这么演的?” 学生当即回答:“谢延宁老师就是这么演的。” 他没法反驳,因为谢延宁是院里的前辈。 从那个时候起,他才意识到,来看戏的不仅仅是喜欢看戏的观众,还有国内各大剧团的同行、京城各个院校表演专业的学生,而且大多还是抱着学习的目的来的。 除此之外,也许他的演出录像,还会同的理论一道,走进各大院校的课堂,成为老师分析、学生学习的模板。 演的不好,观众不来看第二场还是其次,误人子弟的责任他担待不起。 因为等学生以后演的时候会照着学,一旦碰到同行、前辈指出不对,他们往往会和那个考生一样,理直气壮地反驳“徐容老师就是这么演的”,诚然,同行会顾忌他的面子和地位不再多说,但是他的疏忽很容易带坏未来一个本来能成为好演员的孩子。 这是他一直以来刻意避免的,宁可少挣点眼前的钱,也要做好自己赖以生存的事。 “笃笃笃。” “请进。” 濮存晰推门走了进来,一进门,就竖了根大拇指,道:“小徐,你今儿演的可是真的好。” 徐容脸上“唰”的一下红了个通透,道:“濮院,我知道今儿出了问题,你就别埋汰我了。” 濮存晰愣愣地瞧着他,道:“不是,你今儿演的真的特别好,刚才在侧幕条,蓝田野老师都激动坏了,说你现在完全能撑得起一台戏了。” 徐容狐疑地瞧着他,见他的模样不像是安慰自己,他将信将疑地道:“真,没拿我逗乐的意思?” 濮存晰脸色稍微严肃了点,道:“小徐,我知道你对自己要求很高,可是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狠了,你难道没看到观众的反应,没看到......咳咳,反正这么跟你说吧,今天的演出,非常成功。” “小徐,你得把状态保持住,争取演他个三十场。” 徐容摇了摇头,道:“恐怕不行。” 他真保持不了眼下的状态。 濮存晰将他的水杯拧开了,递到他跟前,道:“喝口水,小徐啊,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,我刚从空政调过来的时候,也是兴冲冲的,后来才发现不对,老受打击,老受打击,你别看蓝田野老师现在慈眉善目的,那时候可一点不含湖,稍微犯错就是一顿训。” 徐容忙接过了,有点受宠若惊,往常濮存晰对他关心是有的,可是如眼下这般,将水杯递到他跟前,恐怕张合平也没享受过。 他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。 濮存晰哪能想到自己一个细微的动作会让徐容胡思乱想那么多,接着道:“但是呢,长辈们责骂,其实出发点是好的,你吵别人的时候,会因为想让他变得更差嘛?我想肯定不会。” 见徐容的神情愈发迷惑,濮存晰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小徐啊,跟你说这么多,其实想告诉你一点,咱们的根,在人艺,尽管有时候有些事儿不符合心意,但其实相比之下,咱们家里的风气算是好的,不像某些单位,比方说中戏吧,我跟你说,你是不了解,那各种种歪风邪气啊,那地方,啊,啧啧,真不能说,简直,简直就是个粪坑。” 徐容张了张嘴,问道:“不能吧?我也有几个朋友在中戏任职,没听说......” 濮存晰摆了摆手,道“咱们不谈别家的事儿,还是说咱们自家,正因为没那么完美,所以才更需要我们,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?” 楼上,张合平挂断了电话,无奈地挠了挠头顶稀疏的发丝。 票本来就不够,这下可好,还得取消一个场次。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。 自去年《雷雨》演出开始,人艺的观众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。 一夜之间,涌入了很多徐容的粉丝。 对这种变化,张合平本身是不乐意见到的,因为话剧演的并非一时的热闹,而且票价并不便宜,他不希望观众来看戏是因为徐容的关系。 另外他担忧的还有一点,黄牛趁机哄抬票价,去年他听说私下里门票已经被炒到了六千多。 这会坏了人艺的口碑。 最重要的是,根据以往的经验,这些观众是留不住的。 只是令他意外的,去年涌入的年轻观众,竟然留下了三成左右。 一如目今楼下看不到头的排队买票的长龙。 这让他感觉当初的辛苦没有白费,徐容刚毕业那会儿,北电是想把他留校任教的,还是他拜托领导打了招呼,张军才乖乖放人。 而刚才的电话,让他愈发的无奈,他准备再去找老徐谈谈,不过在那之前,他得先慰问慰问两位老爷子和徐容。 化妆间,濮存晰前脚刚走,张合平后脚就推门走进了进来,一进门,又是一顿勐夸。 称赞的接踵而至,徐容彻底懵了。 合着累的时候才能演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