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榻对面,屋内正中站着的,正是才从秦州城赶来,风尘仆仆的两位管事。

这二人眼下双手捧了册页,正一动不动地躬身立在屋中。

他们各自的头都垂得恨不能扎进脚下地砖一般,细看之下,其中一位更是连额角的鬓发都已汗湿。

“郎君,事已办妥。”

远松对那即刻就要昏死过去一般的管事们视若无睹,只径直走到矮榻前回了话,然后一声不吭,垂手站到矮榻的另一侧。

眼观鼻,鼻观心,俨然化作了屋里多出的一盆罗汉松盆景,丁点儿动静也无。

屋里彻底静了下来,凝寂扩散,只剩矮几上燃着的香炉里,缕缕青烟舞动飘散。

伊州十月的天气里,豆大的汗珠徐徐落下,砸进浅灰的地砖里,在脚下印出交相重叠,并不规整的圆。

印记边缘四溅绽开,倒与血珠溅落时的样子,一模一样。

远松面无表情,心中却在猜想,栴檀会不会已经站着睡了过去?

懒怠悠忽似在置身无趣筵席上一般的郎君,终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。

“想好了?”

几乎就在郎君开口的同一瞬,扑通两声,屋内原本站着的两个管事已是重重跪下。双手仍是将册页高举,但前额已然磕及地面。

远松趁机偷看一眼栴檀,她没睡着,只是仍在发呆。

而郎君虽是开口说了话,动作也未变,仍是之前那副闭目养神的模样。

不过,屋中这两位秦州管事的动作,倒是有了变化。

其中那个额角潺潺淌汗的,已是率先开口回话,就是那嗓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,一开口的声音喑哑非常。

“郎,郎君,是,是属下们大意疏忽,这才,这才漏了消息。”

“属下们已拟好,秦州谛听上下愿依规受惩。属下自鞭一百,入突厥谛听暗属……”

屋内只剩下管事们纷纷告罪的声音,远松见郎君一下下敲打的手指微顿,便上前一步,拿过这二人手上捧着的册页,双手奉到郎君身边。

紧接着,那点在膝头的手指已是朝门口处点了点,远松意会,转身走到二人身前站定,平静得仿佛在说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。

“秦州康家手握数条连贯东西的商道,在九姓胡族群中地位斐然,有极重的话语权,各方皆对他们手中的东西虎视眈眈。”

“康家这一辈,只有这一个嫡系子嗣,若他命丧,这后果,想来你们也心知肚明。”

“如今秦州谛听册页已交,远松自会处理接下来的事情。至于你二人,允你们所说,自入突厥便是。但你们需记得,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。”

“是!”

高悬在脖颈上的铡刀终于落下,鬓发尽湿的两位管事保住自己的命,知道郎君的脾气,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,道一声属下告退,便迈着虚浮的步子离开。

远松送了二人出门,将门阖上的同时,一直靠墙发呆的栴檀终是换了个动作,但仍一言不发。

远松将矮几上的两盏冷茶撤下,见方砚清仍未变换动作,犹豫半晌后,到底是开了口。

“郎君,我们不请贺娘子去东都吗?”

尚在洛水村时,远松就是负责料理琐事,定期回话之人。

离开的那晚,郎君顶着挂了些皮外伤的肩膀,混着一声酒气回书塾后没多久,竟直接吩咐启程返回东都,当时,远松还以为他是急着回去处理殿下吩咐的事情。

可真等他们一行回到东都之后,远松这才发现,好像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。

郎君天天跟被抽了脊骨一样歪在府中,压根儿就没去理会大长公主那边的屡次挑衅,还有急得嘴角生了燎泡的殿下。

直到秦州传来贺娘子动用凭帖的消息,郎君这才动身来了伊州。

殿下以为郎君是为寻报复大长公主的机会而来,远松却以为,他此行,是为了来带贺娘子去东都才有的,可现在?

远松百思不得其解,连带着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,都显出些许纠结与疑惑的情绪。

矮榻上那一直阖眼作假寐状的人倒是终于坐直了身子,拿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。

若贺七娘在此处,这茶盏轻摇时,她应顷刻间就能嗅出,里头装着的并非茗茶,而是酒。

甚至,还是她亲手酿的酒。

对此,栴檀二人已是见怪不怪。

而远松,也从郎君的沉默里,猜到了他的意思。

就像狩猎时,不远不近跟在注定逃不掉的麋鹿身后,看它不遗余力地逃上一路,最后力竭倒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