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傍晚,宋玉推门进来,入目便是三人对峙的场面。
不,准确地说,应该是西禾裹着厚棉袄坐在桌边抠指甲,老爷子拄着烧火棍整个人气势大开,点着春桃,告诉她什么是‘丫鬟的本分’,而春桃跪在地上敢怒不敢言,直到老爷子手中烧火棍快要戳到脸上时忍不住了,‘砰’站起来。
老爷子吓了一跳,忍不住后仰:“你干什么!”
春桃满脸恨意,咬牙切齿:“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,凭你也配训我?我宋家的老爷子是进士及第的官老爷,户部三品大员,你是什么东西?一个大字不识的泥腿子,要不是我家少爷心善,你以为你能在这里?”
姜老爷子惊呆了,指着她:“你你你!”
春桃一把将他的手拍开,一脸厌恶:“要不是少爷让我过来,你以为我稀罕来这里?满屋子恶臭,恶心死人了,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……”
转身的瞬间,声音戛然而止。
西禾诧异抬起头,顺着视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宋玉,眉头一挑,转头,只见春桃一张脸瞬间白了,却强自镇定道:“少爷,您来了?奴婢去给您倒一杯热茶。”
宋玉看着她,只冷冷吐出两个字:“出去。”
春桃瞬间急了:“少爷,事情不是您看到的这样,这老东西倚老卖老,竟然拿棍子打我,我可是宋家的丫鬟,他……”
宋玉面容瞬间冰冷。
春桃心一颤,顿时不敢说话了。
老爷子瞬间戏精附体,嗷一声哭着跑过去:“大娃,你可算回来了。你不知道这丫鬟有多过分,大早上就欺负我们爷俩,给月儿使脸色,骂我老东西……”
鼻涕眼泪往宋玉身上蹭:
“虽说阴差阳错你在我老姜家受了苦,可这跟我们什么关系?是他宋家管家不严自己出了纰漏让你受苦……我老头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?至于这么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骂么!”
姜老爷子气死了,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骂,简直没天理!
不行,今天不狠狠教训一顿,他绝对咽不下这口气。
添油加醋把春桃一大早如何摔摔打打,给西禾甩脸子都说了出来,又回忆往昔:“想当初你身子弱,老头子我请大夫,托关系,把最后的家底卖了才给你治好。后来怕你没出路又求爷爷告奶奶请武师傅……大娃,现在你回家了,是人上人了,咱高攀不上你了。”
松开手,一脸心灰意冷:“你回去吧,不要再来了,我老头子年纪一大把,只想安安生生等死,不想被人骂。”
转身的瞬间,他数一二三,下一秒胳膊被人拉住。
宋玉看向春桃,声音冷如寒冰:“是你自己出去,还是要我拎你出去?”
春桃看着屋中三人,那位曾经的大小姐仍旧嗑着瓜子在一边看戏,老头子虽一脸凄惨眼中却藏着得意,而那位刚刚回归宋家的嫡长子站在前面,当仁不让地护着他们,完全没有顾忌她是宋家婢女。
失策,错估了那老头在少爷心中的地位。
春桃心一哽,俯身:“奴婢错了。”
院子里只剩三人,宋玉才低声下气给姜老爷子道歉,只道这次是他疏忽,绝对没有下次了。
老爷子闹这一出自然不是为了把孙子推远,黑脸没冷多久,就气哼哼地原谅了他,又道:“这种人最是喜欢捧高踩低,你今日得势她尊你怕你,他日你落魄了,她绝对第一个回头踩你。”
“你如今地位不同了,可要擦亮眼睛。”
宋玉垂首:“阿爷我知道了。”
老爷子顿时满意,站起来:“好了,我也乏了,进屋躺一躺,你有啥事跟月说。”不用宋玉搀扶,自顾自掀开门帘进屋休息。
院子里变得安静,风簌簌吹着,天空一片阴沉沉。
宋玉见西禾依旧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,他张了张嘴,忽然有些狼狈:“对不起,我不知道……你放心绝对没有下一次了。”
西禾笑了笑,点头:“没事,人心难测,你也没想到。”
原主的衣服大多都是鲜亮的粉色,此时她一身粉色棉袄,头发松松扎了一个麻花辫,眼神清亮,好似刚才的一切全然没放在心上。
宋玉忽然就觉得难受,到底是不同了。
他局促站起来:“我去做饭。”
姜家是典型的农家小院,厨房用茅草盖的,点了一盏油灯,西禾坐在锅台前一边往烧火一边看着宋玉捋起袖子,手脚麻利地做饭——一盘肉,一盘青菜,一锅汤。
西禾想起门外的春桃,迟疑:“春桃?”
宋玉把菜盛利落出来:“回去时我把她带走。”
西禾看了看窗外,天依旧黑了,还下起了雪:“夜晚回去不安全,不如明日再走?”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咋整,稳妥点比较好。
宋玉动作一顿,抬首看她一眼: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