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予安从前并不惧怕死亡,因为这个世界对他而言,没有留恋,没有温暖,没有执着……他只想狠狠报复所有人,然后一把火将所有的不满、愤怒和厌恶之物,通通带走。 但现在,只是从陆沉珠口中听到那个“男人”死亡,他莫名心就颤抖了起来。 “他……死了?” “嗯,死了。” “……那……小沉珠呢?” 他听到自己轻轻问,颤抖的声音难掩惶恐,他怕自己会听到什么让他撕心裂肺的过往。 陆沉珠紧握着他的手,笑道:“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……” “小沉珠呢?” “她啊……”陆沉珠轻叹一声,再次看向茫茫日落,用一种十分轻松的语气,说着那个“陆沉珠”的一声,“她怀孕了,但她中了毒,若不将孩子生下来,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……小沉珠啊,她太想要一个真正的亲人了…… 在孤寂、背叛、寒冷的包围下,她太想太想汲取一点温暖,所以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。 但小沉珠血缘上的父亲、母亲却说,若她要生这个孩子,就把她撵出家门。 所以小沉珠出去了,带着这个没出生的孩子一起……” 柳予安紧咬唇瓣,轻轻阖上了眼睛。 “那个时候,小沉珠在想,没有父母,但她还有师门。但一场瘟疫,连小沉珠的师门也夺走了。” 柳予安飞快睁眼,“你是说……伤寒?” “对。” “可是小沉珠……她不是会医术吗?” “是啊,小沉珠会医术,但医术可以治好病症,却不能治好人心,尤其是那些诡谲变迁的风云,小沉珠看不透啊…… 她将自己药方给了自己的青梅竹马,请青梅竹马代为交给朝廷,但她的方子不仅能没能治好伤寒,还让许多病人病逝了。” “不可能!”柳予安逐渐暴躁,一想起“小沉珠”处于那样的漩涡之中,他就有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,像是要将他的灵魂撕裂,“她医术这么好,方子不可能出现问题。” ”是啊,她也是这么想的,但事实就是如此……她的莽撞不仅要让自己付出代价,还拖累了她的师门。”陆沉珠努力平复自己的恨意,不让过往种种破坏她的思绪,“后来,她的师父、师叔都为了她去了幽云城……但幽云城的里面的情况,呵呵……所以最后,等小沉珠不惜一切代价,用双腿走到幽云城时,看到的只有悬挂在城门之上的师父和师叔的尸体……” 柳予安想起在幽云城时陆沉珠怒斩百官的场景,心脏深处似乎都痛得溢出了鲜血来,腥甜充斥他的喉咙,让他说不了一个字,只能一把将她抱入怀中,无声哽咽。 “为了肚子里的孩子,小沉珠她活了下来,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,在最混乱的坊间苦苦求生……她这么努力,这么努力……终于将孩子平安养大了……只是那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,从来不开口说话……所有人都嘲笑他是个傻子,最后小沉珠才知道,原来不是孩子不说话,而是孩子从小就中了蛊毒……” “蛊毒?” “是啊。”陆沉珠轻轻道,“又或者说,中毒的人是小沉珠,最后蛊虫全部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体里……是这个孩子救了小沉珠……这个孩子虽然不会说话,可他是用自己的性命来爱小沉珠的……” 这也是陆沉珠后来想了很久,研究蛊虫研究了很久的出来的结论。 陆灵霜将这个蛊下在她身上,是想她死的。 但小火把承担了一切。 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,这些蛊虫到了他小小的身体里,随着他越长越大,蛊虫也逐渐扩散…… 所以他不良于心,不良于言,从小就极其痛苦。 这些,都是他用生命爱着她这个母亲的表示啊。 两辈子,她都是被她的小火把,所深爱的。 “但小沉珠不知道,她以为小火把只是病了,努力赚钱,苦苦求生,就是想治好他,只是她和逍遥门在伤寒一事上名声尽失,再也没人相信她,她被人打得遍体鳞伤,双手也断了,最后无能为力……只能爬到了生父生母那求救……” 柳予安浑身都在颤抖,他将头颅埋在她的肩窝,用力咬住唇瓣,咽下浓烈的鲜血。 许久后,他才嘶哑着声音道:“然后呢……” “然后,她死在了丞相府的门前。” 说完这句话,她感觉腰间的手收得很紧很紧,紧得似乎要将她的全部都潜入他的身躯中一样。 似乎这样,他就能跨过两世的崎岖,将她所有的苦难疼痛、颠沛流离统统驱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