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流金城站在城门外看,和其它的小县城没两样,灰扑扑的城墙、掉漆的城门,饱经风霜的石碑上写着呆板的“流金县”三个字。 但是进了城,便大有不同,宛如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。 街道上没有叫卖摆摊的小贩,整条街空旷又干净,沿街俱是美轮美奂的华堂大厦,大门敞开着,可以望见里面光亮如镜的地板,嵌着玉石的凋花柱子,珍珠帘,金把手,铺着浮光锦的柜台上,摆的是前朝古董。 一件件古物的宝气被满堂华彩压得暗澹,犹如醉死在金银窝里的老酸儒,是格格不入的高调,其中不乏之前被贺柔嘉弄坏的镇店之宝级别的。 美丽的歌女们抱着琵琶低眉浅唱,上等的佳酿倾倒如水,被泼洒到地上后,很快就被侍者们擦拭干净。 戴着面具、锦衣华服的人们穿行在高楼之中,谈笑风生,文章里写的“鼎铛玉石,金块珠砾,弃掷逦迤,视之不惜”,在这座城中不断上演。 周小渡看见少年眼里的震惊,笑道:“是不是觉得这些人在暴殄天物?” 盛余庆呐呐地点头,“真有钱呐,长见识了。” “看着吧,让这些有钱人哭着爬出这座城,连裤衩都给留在这里,便是我要找的乐子。”周小渡将钱袋子一抛,“就靠这些铜板!” “那要是输的是我们呢?”盛余庆看她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,忍不住提问。 “那就赖账!”周小渡理直气壮,“我带着你跑路还是绰绰有余的。” “……真刺激。” 赌场设在县城中央,宛如一座王宫,比之赌场外要热闹百倍,简直是人声鼎沸、摩肩接踵,让人怀疑天下大半的有钱人都聚集到此了。二人犹如两条游鱼一般,潜入了这金银海里。 虽然说了要赖账,但流金城并没有给周小渡这个机会,她不拘什么赌法,撞见个赌桌就往上凑,一路稳扎稳打赢到底,难得输两把,还是故意输给气运之子看,帮他锻炼心脏。 不知多少人被这小娘子赢得裤衩子都不剩,痛哭流涕、哭爹喊娘地被流金城守卫拖出了城门。 她白日里在赌场里流连下注,晚上便随便找家酒楼喝酒,喝饱了就地一躺就开始睡,睡醒了就带着一身酒气,接着去赌场里玩乐。 有时候,她也会哄着盛余庆下注,可惜那小子太笨,每把都输,教都教不会,害她丢脸。 流金城每天晚上都会燃放焰火,火树银花爆裂如急雨,照着这奢靡的城,就像人们熊熊燃烧的欲望,热烈又晦暗。 这天夜里,二人在酒楼吃饭,周小渡趴在窗台上,听着那彭彭的烟花爆炸声,说:“我从前闲着无聊的时候,就喜欢发呆,后来就喜欢到这里玩儿,一开始也输,为了赢就会不停地琢磨、不停地练习,就不会觉得无聊了。你也可以学。” “我不喜欢赌钱。”盛余庆诚实地摇摇头。 “你现在不喜欢,以后未必不喜欢。”周小渡拿着块金子捏着玩儿,“这是个好地方,你能看到很多混蛋,一看到他们活得这样混账,就觉得自己其实挺不错的。”她朝他调皮地眨眨眼睛。 盛余庆看着她在焰火下明灭不定的脸,说:“你本来就很好,不需要来这里看混蛋才能证明。你要是真喜欢看混蛋,也不该来这里,该去地狱里,那里的混蛋才多。可我不觉得你会喜欢去地狱。” “说不定呢?”她面上的笑意略收。 “小渡,你看窗外那是什么?” 周小渡偏过头去,不以为意地说:“烟花啊,每晚都有的,吵死了。” “去年中秋,我们在扬州也看过烟花,那时你怎么不嫌它吵闹呢?”盛余庆眼里是平静的潭水,他缓声道,“这烟花放了十天,十天里你几乎没有正眼欣赏过它,为什么?是因为它不美吗?” “这可是流金城的烟花,你知道一晚上得烧点多少钱吗?怎么可能不美?可是再美,天天放,也会觉得吵闹更甚啊。”周小渡道。 盛余庆微微叹息,“再美的烟花放错了地方,也不会有人欣赏。你觉得它吵闹,我亦然。我累了,想离开这里了,小渡,我们去别处看烟花吧。” 周小渡难得听见这孩子说累,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,“可是,别处未必有烟花。”只有流金城才会把烟花当屁一样天天放。 “那就不看了,随便找个地方吃碗阳春面吧,天天吃这些山珍海味,我都要吃吐了。”盛余庆皱起脸来,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。 “有山珍海味你不爱吃,喜欢吃阳春面,什么毛病。”周小渡嫌弃道,“行吧行吧,明天就走。” 次日一早要出城,流金城还派了个执事携带侍女相送,只因这女子实在太能赌了,赢的钱太多又带不动,只能存进庄氏的钱庄,算是又给赌场抽水,又给钱庄牟利,是位大主顾了。 周小渡收下执事送的茶、酒和蜂蜜,在执事的目送里,带着盛余庆踏出了流金城的城门。 盛余庆提着礼盒,沉吟道:“刚刚,那个执事的腰牌上的图桉,我好像见过……” “这些执事都是庄三爷的属下,那个图桉,是庄家信奉的神兽貔貅……生意人嘛,最信这些了。”周小渡解释道,她将面具摘下,随手塞进他提着的礼盒袋子里,“你在哪里见过那图桉?” “当年抓我进蛊楼的人,他们好像就带着貔貅腰牌,只不过和那执事的腰牌有些差别。” “什么差别?你还记得么?”周小渡忽地慎重起来。 “执事的腰牌是金色的,那些人的腰牌是黑色的。”他回忆道。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,是因为他那时抱过其中一人的大腿……不过抱大腿并没有用,他最后还是被丢下了。 “黑色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