弦月如钩,烛光朦胧,几声醉话呓语过后,厢房内被一种怪异的寂静笼罩住。 涂子律将醉酒的盛羽驰安置到卧床上,她揉了揉肩膀,随后安静地退至一边。烹鲤已被她打发到别处去了,此刻盛羽驰身边只有她一个下人。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。 她端详着那床榻上的男人,眼前的男人虽上了年纪,却是风姿不减、轮廓英俊,酣睡时宁静的面容,和他早逝的长子颇为相似。 涂子律目光复杂地打量了他半晌,面上曾闪过一丝犹豫纠结,但很快便又归于决然。 “老爷?”她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。 这声试探并没有得到回应,盛羽驰沉睡着,未曾有醒转的迹象。 “老爷,您醒醒,小的有事禀报。”涂子律上前两步,蹲在床前就近观察他。 若是在平时,像盛羽驰这等高手,些许动静便能将他惊动,但眼下他许是真的醉了,睡得很沉,呼吸粗重而节奏均匀,眼皮都一动不动。 涂子律屏住呼吸,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。这匕首乃是她随身携带的,日日抹毒,准备良久……就是为了眼下这种时机。 就这样杀了你,委实是便宜你了。涂子律这般想着,悄无声息地将匕首拔出鞘来。 虽有些不甘,但是盛羽驰武功高强,若非暗中偷袭耍阴招,她这辈子都无法将其杀死。 涂子律不敢过多耽搁,干脆利落地将匕首刺向男子的心脏。 那泛着绿光的匕首转瞬而至,在扎破男子胸膛的前一瞬,被堪堪止住! 涂子律怔住,眼中的厉色还未散去,她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,还未反应过来,下一瞬,便被“卡察”一声掰断了手腕。 匕首松落到被面上,磅礴的内力喷涌而来,涂子律被对方一掌打飞,重重地落到地上后,已是肝脏欲裂、口吐鲜血。 她倒在地上抽搐着,费力地吐出话语来,“你……是装的……” 盛羽驰眸光清明地坐起身,面上浮起一层冷冷的嘲讽,“果真是你。” 看到涂子律眼中的费解,盛羽驰大发善心地解释道:“当初埋伏我的那群宵小,你以为,我会轻易放过他们吗?他们被擒住后都招了,之所以能够设计分散我们的人马,是因为我们队伍里有内鬼,给他们传递了消息……这个内鬼是谁,他们并不知道,但是,并不难猜,谁是此事过后最大的受益人,谁的嫌疑便最大。” 涂子律含恨地咬住下唇,她以为那群山匪熟悉地形、神出鬼没,早便逃之夭夭,谁知盛羽驰在没有严重损失的情况下,还坚持将他们抓了回来。早知如此,她冒着丧命的风险,也要早早下手,好过眼下自投罗网。 “是你,涂子律,在混战中不顾自身安危,替我挡下一道暗器,也因此得到我的器重,被我提拔成身边的心腹。”盛羽驰冷声说道,“子律,你真是让我失望,我曾经真的以为你是好孩子,由衷地想要栽培你,谁知,你却是早有预谋要暗害于我。” 他站起身来,走到重伤的涂子律身前,垂目俯视着她,“子律,你为什么这样做?这件事,你母亲知道么?” 涂子律的母亲涂远香不光是府上的花匠,还是帮他培育龙筋葵的人,也就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在,在涂子律挡暗器之后,他才没有戒备地将对方重用。 提到涂娘子,涂子律脸上闪过一丝惊慌,“不,这件事我阿娘并不知道,是我要杀你,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,与她无关!你要杀要剐,冲我来就好,不要动我阿娘!” 盛羽驰道:“全是你一个人的主意?这我倒是得问问,盛某几时得罪你了?” 涂子律的眼中涌起烈烈恨意,她咬牙道:“杀人偿命,难道不应该么?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,需要我提醒你么?” 盛羽驰的表情凝固了一瞬,“你知道?” “我亲眼看到了。”涂子律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当时我就在一旁,亲眼看到你杀死了盛风刃。”她死死地瞪着男人,仿佛要用眸光咬死眼前人。 盛羽驰面色骤变,戾气横生,抬脚将涂子律踩踏在地上,恼怒道:“下贱的东西,你跟踪我们?” 涂子律忍着疼痛,唾骂道:“对,我当时在暗处,见你神色异样,直觉有鬼,所以跟踪了你们,若非如此,我也不会知道,是你将盛风刃引到崖底残忍杀害的!你个畜生,虎毒尚且不食子,你连亲生儿子都忍心痛下杀手!当初你被十步楼的人打落山崖,若非风刃在崖底搜寻数日将你救回,你早就死在山里了!” 当时正是深夜,她和盛风刃私会密话之际,本该在养伤的盛羽驰却找了过来。她是女扮男装混进的盛府,出身不高,恐这私情暴露会多生是非,便及时躲入了一旁的草木中隐蔽。 只见盛羽驰孤身前来,面色惨白、眼睛亮得像火炬,好似变了个人一样,令盛风刃随他往山里去。 盛风刃怎么会对亲生父亲起疑心呢?可是涂子律不一样,盛羽驰当时的神态,让她想到了发作时的母亲,甚至于,比发疯病的母亲还要令人恐惧。直觉让她感到不安,她没有多想,跟在盛风刃的身后,随他们进了大山深处。 尽管早已察觉不对,但她还是想不到,盛羽驰会突然出手,扭断盛风刃的脖颈!就在盛家父子亲近谈话的某个瞬间,快到涂子律都没有反应过来,她的心上人便咽了气,软软地倒在凶手怀里。 盛风刃当时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,面上仍是认真倾听时的表情,平静又专注——就这样,成为了一具尸体,在深夜,在崖底,在他父亲的手里。 后来发生的事情比这还要离奇,以致于涂子律一度怀疑是自己惊恐之下产生的幻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