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余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丫鬟,她诉说着,“小姐命苦,好不容易回了家,却又被逼成这副模样,老爷夫人犹不觉得自己有错,我一个下人都看不过去了……” 他觉得心里好像有一把钝刀在缓缓切割,粘稠的血液涌了上来,以致于喉间泛起一股血腥气,“你也知道,你只是一个下人,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,你要时刻分清楚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小丫鬟点点头,低声道,“余庆哥,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说,不会去触主人的霉头。” 钟余庆犹豫了一下,问道:“你知道,小姐的姑母住在哪里么?我想去趟余杭……看看她。” “不知道。”小丫鬟摇摇头,“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,等我打听到了就告诉你。” “多谢。”钟余庆颔首,而后看向周小渡二人,他们在莲池旁说着什么。 小丫鬟忽然扯了扯钟余庆的袖子,怯生生地问他,“余庆哥,你和小姐是不是真的……” 钟余庆愣了一下,随即垂下眼眸,缓声道:“我们之间,不是你们想的那样。” 他闭了闭眼睛,眼前浮现出白初念的脸。 他刚进白家的时候,白初念才十岁,长了他两岁,是一个亭亭玉立、明眸善睐的小姑娘。 她坐在庭中的秋千上,笑吟吟地看向他,道:“帮我推秋千好不好?” 那白绫的裙子层层叠叠,在空中飘飞起伏,像沧海的波涛翻滚,也像巫山的云雾流动。 她问他,“你叫什么名字呀?我从前没见过你。” 他盯着她脑后摇晃的流苏,上面有彩光在浮动,他回答:“钟余庆。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” “真是个好名字呀!”她拊掌而笑,“你的父母一定是心地仁善之辈,所以才会给你取这个名字。” 他道:“这是我阿娘取的名字,我没有父亲。” “哦……”她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来,鹿眸似的眼睛倒映他的面容,声音轻柔像初雪落于叶尖,“我叫初念。谢谢你帮我推秋千。” “应该的,初念小姐不必客气。” 从那之后,他经常帮白初念推秋千,小姑娘的裙摆飘呀飘,在晴朗的碧空下,逐渐化成他记忆里的蝶。 那架秋千,至今还留着。 钟余庆的目光穿过长长的回廊。 沿着莲池前行,左拐,再左拐,穿过一道拱门,就能看到那秋千架还在那里。只是已经很旧了,坐不得人了。 白初念回家之后,曾说想坐坐,被他给拦住了。他说改天帮她翻新,但还没来得及,就被白老爷和程夫人辞了,灰熘熘地走了。 钟余庆的眉头耷拉了下来,他有些后悔地想:如果自己当时跟她道个别,或者抽空来见她一面,可能就不会变成眼前这情景……他总害怕自作多情打扰到她,又加上胸中憋了一口气,竟就真的没再见她了…… 明明知道那些事情的人只有他,可他竟然,丢下她不管了…… 钟余庆咬了咬牙,忽然很想给自己两巴掌。 他深吸了一口气,冰凉的空气让他冷静了些许。 钟余庆走到莲池旁,本想招呼沉迷赏鲤的二人离开,便听到周小渡点评了一句,“这条不好。” 芝麻指着一条红艳艳的锦鲤,说:“那这条怎么样?我觉得不错。” 周小渡看了一眼,嫌弃道:“动都不动,一看就柴。” 芝麻道:“可是长得很漂亮啊,味道应该不会太差。” “很多东西,都是越丑才越好吃,你这一看就是五谷不分的蠢货。” 钟余庆:“……” 周小渡抬眼看向钟余庆,“哟,聊完啦?你饿不饿?” 问这个是要干嘛?偷鱼吗?钟余庆一脸迷惑地道:“不饿。” “这快到饭点了,该饿了。”周小渡竖着手指指了指天,“刚好程夫人给了不少银钱,我请你吃饭啊!” 管他三七二十一,先吃顿饭、喝点酒,混熟了再说。 “不用了。”钟余庆刚拒绝,周小渡便直接扯着他的胳膊,将他往大门外扯,嘴里还热络地说着:“别客气,相逢便是有缘,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了!” 芝麻望着他们的背影,陷入了极度的震惊。 周小渡你是被夺舍了吗?! 他们行至白家的大门,走出去时,刚好撞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道迈步而来。 看门的老李态度恭敬地迎了上去,口称“窦道长”。钟余庆想起小丫鬟提到的“牛鼻子”,不由得停下了脚步。 老李通传去了,回来的时候,却是战战兢兢,身后跟了程夫人和一干挟着棍棒的仆从。他们气势汹汹地来至大门口,眼神不善地盯着那窦道长。 周小渡三人退至角落看戏。 只听程夫人怒道:“你这老骗子,还敢上门?是不是想被打一顿丢大街上?!” 窦道长捋了捋胡子,从容问道:“夫人何出此言?” 程夫人看了一眼路上,见没多少行人,才压低了声音道:“是你说的,只要冲喜就能化煞,我们照你说的做了,可这喜事正要办呢,府中女卷的病反而更严重了!都怪你这江湖术士信口胡言、火上浇油,不然也不至于……” 妇人想到女儿又是撞墙,又是用剪子自伤的画面,顿时心中一痛,眼圈一红。 窦道长冷哼一声,拂袖道:“您也说了,这喜事是正要办,还未办!贫道当时说的是,男女成婚,阴阳交融,正气最重,邪祟抵挡不住。如此一来,那邪祟感知到喜事将近,必定要闹腾起来阻挠你们成事,这是情理之中。 “你们本应听从贫道嘱咐,不管它如何兴风作浪,都坚持将这婚事办了。待喜事一成,那邪祟自然不复存在。如今,是你们自己没有按照贫道的指示,擅自放弃,竟还怪到贫道头上了!真是可叹呐!” 程夫人狐疑地看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