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暹并没有将崔甗两条黑料在暗地里四处宣扬,高澄自身就是搞流言的个中老手,又怎会不知道谁在背后兴风作浪。 他选择单刀直入,直接拿着崔甗受贿的罪证去找高澄,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打击报复的私欲。 高澄坐在中书省的厢房逐条翻看崔甗的犯罪记录,神色始终凝重。 他有心放过崔甗一马,前文有说过,对于高家父子来说,贪腐不是罪过,他们没有道德洁癖,父子俩不能容忍的是尸位素餐之辈上下其手,大肆敛财。 而崔甗无论如何也不能归入此类,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十五岁为主薄,协助高敖曹治理一州之地的儿子崔赡。 就在他考虑该如何说服崔暹,对崔甗从轻处罚的时候,崔暹适时将两条黑料抛出。 第一条清河崔氏只做废立天子之贼,虽然崔暹说得危言耸听,但高澄其实并未往心里去,他又不搞文字狱,这种牵强附会不足以成为治罪理由。 哪怕入京述职的清河太守石恺受崔暹所托,在高澄面前为此言的真实性作证。 高澄也只是在宽抚了崔暹与石恺后,摇头道: “不过是无心之言,不必计较当真,为上者,又怎能肆意曲解,以言辞文字罪人。” 他能理解崔暹对崔甗的怨恨,在自己开创科举前,身处九品中正制的时代背景下,宗族门第就是士族子弟入仕的唯一条件,门第越高,入仕的也就越高。 崔甗在这种情况下常与人贬低博陵崔氏,崔暹如今得势,有所行动也是人之常情。 对此,崔暹赶忙告罪道: “大将军英明,是下官多心了。” 就在高澄准备安抚崔暹几句的时候,崔暹又继续道: “大将军以仁德待人,但下官唯恐大将军更遭轻视。” 刚才还一脸和煦笑容的高澄,脸色瞬间就黑了,他沉声问道: “季伦此言何意?” 小高王可以为了国家利益,往南梁放出假消息,糟践自己的名声,这能让他有一种谋略得逞的成就感。 但在关东,要是真有人瞧不起他,却是高澄所不能容忍的。 “下官得妻兄李慎相告,才知大将军辅政以后,崔甗曾在河北与人言: ‘黄颔小儿也能当得起重任?’” 如今正值高氏权力交接的敏感时候,被人质疑年纪小,没能力接班,毫无疑问是高澄的逆鳞。 再结合之前那句废立天子,更让高澄对崔甗心生厌恶。 但他还是将崔暹妻兄李慎唤来,要当面问询。 李慎坚持此言属实,并不顾崔暹之前的告戒,搬出了当时在场的另一证人邢邵。 崔暹心中大为恼怒,恨不得立即堵了李慎的嘴,却已经于事无补。 高澄已经命人去将邢邵唤来要一问究竟。 邢邵匆匆忙忙被从大将军府召至中书省,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。 高澄不等他见礼,径直问道: “我听说崔甗曾于我有过轻辱之言,可确有其事?” 邢邵神色稍显慌乱,他赶忙争辩道: “仆实不知有此言,大将军功勋着于四海,又有何人敢轻视,当是有人构陷崔侍郎。” 说着,眼睛不由瞟向崔暹、李慎,似乎就是在指他们构陷忠良。 崔暹早有预料,只是眼观鼻,鼻观心。 而李慎却不能忍,他要与邢邵辩个究竟。 自己就不明白,邢邵与冯氏通奸,一旦崔甗被治罪入狱,不是能让邢邵大行其便么。 愤恼的李慎与邢邵争辩,却被高澄制止。 高澄只是让邢邵先回大将军府处理事务,又打发崔暹与李慎退下。 三人前脚刚走,高澄立即派了纥奚舍乐与薛虎儿两名库直跟在邢邵后头。 而出府的李慎连忙向小舅子道歉,他认为是自己不听崔暹之言而使崔甗逃过一劫。 崔暹却扼腕叹息道: “我之所以不许你提起邢子才,并非担心崔甗侥幸脱逃,而是不想让子才被大将军疏远。” 而随后看见尾行邢邵的纥奚舍乐与薛虎儿,也印证了崔暹的判断。 高澄演了这么多年戏,就冲先前邢邵面上流露出的片刻惊慌,以及李慎的反应,谁真,谁假,他一目了然。 邢邵这么说的原因,崔暹有预料,高澄也清楚,无非是当日他明明在场,亲耳听见了崔甗轻辱高澄,却知情不报,有事主不忠之嫌。 哪怕今日不搬出邢邵,高澄自己派人调查,得知其也在场,也不会太过怪罪。 到底只是嫌疑而已,邢邵可以推说只当是戏言,或者时日太久已经忘了,毕竟那时候他还没入高澄幕府。 但如今邢邵谎言欺瞒,也改变了这一事件的性质。 还不需要高澄命听望司深挖,纥奚舍乐与薛虎儿就回报,邢邵有一亲随半道离开,偷摸进了崔甗府上。 高澄得知后,并没有勃然大怒,只是在下一批外放名单中,添上了邢邵的名字。 原本长史、主薄、司马三名核心幕僚刚刚组建不足半年,高澄并没打算现在又重组,但如今邢邵的行为却让他觉得不能再把这人留在身边。 如崔暹怀揣私心,借机报复,高澄并不恼怒,这年头谁还没有一点私心,只要他不是捏造伪证,冤枉了别人,一切都好说。 但若是存在故意欺瞒,高澄对此绝不姑息,念在多年功劳苦劳,以及事态并不严重,邢邵不会被夺职入狱,但注定将被疏远。 喜爱一个人,他犯点错,只要后果不严重,高澄都可以一笑而过,若厌恶一个,细小的错漏,也能成为发怒的缘由。 邢邵与冯氏偷奸的行为,落在高澄眼里也由一桩笑谈,变成了私通好友妻妾的丑事。 朋友妻,不可欺,与人相交,却在背后与其家卷私通,这让高澄越发觉得邢邵面目可憎。 而邢邵外调,并非如过往核心幕僚一般,担任一州刺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