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澄一反常态,敢与高欢起争执,自有他的理由。 高欢之所以想要西征是担心时不假年,这是问题的关键点。 把握住这个关键,高澄就无所畏惧。 且不提高澄多年经营,党羽遍布整个河南,高欢能否将他废黜。 次子高洋虚岁才十三,觉得自己命不长久的高欢,怎么可能废弃十八岁已然成年,羽翼丰满,又有威信的嫡长子,在乱世扶持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少年。 这就是一个死结,高欢若有时间等高洋长大,也不会急于西征。 正是这样的紧迫感才让高欢决定利用这次机会,让高澄结交晋阳文武,未将来的交接班做最后的准备。 面对高澄的非暴力,不合作的态度,在自认为阳寿不长的情况下,高欢不可能真的免去高澄职权,悍然西进。 高澄说得好听,请免职权,但他镇守河南那群心腹又该如何处置,高欢领军西进,由谁来代替高澄坐镇关东,靠虚岁十三的高洋,压下高澄遍布河南的党羽? 高欢对此既喜又忧,喜的是自己无需担忧身后之事,有这么一个儿子继承家业,哪怕不能进取,做个孙权守成,绰绰有余。 忧的是儿子太有主见,都能桎梏起他这个父亲。 许久,让步的却是高欢。 “既然有言在先,孤自然不会干预政事。” 高澄并没有多少喜悦,从高欢的称呼也能听出来他的失望。 称孤道寡。 “寿命长短自有天定,非人力所能测,父王身兼汉胡之望,乃天命所归,终有事成之日,无需挂怀于心。” 高澄安慰一句,他所熟知的历史,高欢死于547年的一场日食之后,距今还有9年。 但看着如今高欢苍老的模样,高澄心底也没有把握。 高欢摆摆手,他已经没了谈性。 “旅途劳顿,你先回去歇息吧。” “孩儿告退。” “阿惠!” 高澄刚走到门口却被高欢叫住: “少喝些酒。” 高澄脸上洋溢起发自内心的笑容: “兑了水的。” 高欢闻言也忍不住乐了,他笑骂道: “十一二岁时兑水也就罢了,快十八岁了,还耍这些伎俩,真不似北镇汉子。” “父王早些休息,孩儿告退。” “去吧。” 高澄一颗心只因为高欢那句少喝些酒,在晚风里也是暖洋洋的。 他也许心中还在怪罪自己与他争执,唱反调。 但鉴于主薄孙搴醉死,他还是会忍不住关心那个在晚宴上一杯杯与人对饮的嫡长子。 对于父亲高欢来说,自己依旧是最重要的人。 怀揣着这份好心情,高澄思索一番,由薛虎儿、纥奚舍乐等人库直护送他去高乾府上。 高澄来到高乾府前,只见府门大开,院子里闹哄哄的,也没跟人在外面值守,以为出了什么事,赶忙跑了进去。 却发现满院狼藉,桌桉被掀翻,酒水洒了一地。 高慎鼻青脸肿,高季式被一群奴仆抱住,高乾正在责骂两人。 “这,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 听见疑惑声,高乾回身望见高澄,赶忙住了嘴,又狠狠瞪了眼高慎、高季式两兄弟,这才对高澄无奈道: “喝高了耍酒疯,拦不住,让世子见笑了。” 高澄与高季式相交七年,相伴左右,对他醉酒后是个什么模样心中有数。 莽是莽了些,韩陵之战敢用七名骑兵,去追击尔朱兆近十万军队。 但把二哥高慎打得鼻青脸肿,若非事出有因,绝不可能。 高澄看了一眼高季式,见高季式不愿说,也不再多问。 他让这些高府奴仆退下,有自己在,无需担忧生出什么乱子。 待院子里只剩了高家三兄弟与自己的随侍亲卫,高澄这才与高乾等人说明来意,希望能够征调高乾、高慎往河南河北等地出任刺史。 关东八十州,高澄手上最缺的够格出任刺史之人。 高乾无论与高澄的关系,还是资历、影响力,自不必提。 高慎往晋阳之前,就曾任光州刺史,只不过放纵部曲,惹得当地士民皆怨,不得已,这才由高乾求了高澄,被调来晋阳任职。 原以为高慎在晋阳受高欢厌恶,得知外任地方刺史,定然喜不自胜。 却见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,一副尴尬地模样。 高季式瞧向他二哥的眼神也颇具玩味。 还是高乾出面应承下来,笑道: “固所愿也,不敢请耳,” 高澄又看向高慎,高慎起身忍着脸上的疼痛,说道: “慎愿听世子吩咐。” 既然高乾、高慎都已应下,高澄见高家兄弟之间气氛微妙,也没再久留。 只是为高季式整理了下散乱的衣袍,为他拍去灰尘,当即请辞。 高乾没有挽留,今夜家中着实乱,高季式在高慎担忧的目光中,将高澄送出府门。 他不说,高澄也不问。 高乾府中自有密探,用不了多长时间自然有相关消息传给他。 果然,高澄回渤海王府没多久就已经弄清了前因后果。 原来三兄弟在晚宴上没喝尽兴,又在自家院里开了第二场。 这酒喝多了,人就犯浑,嘴上也没个把门,高慎居然与两位兄弟谈及今天晚宴上望见的高澄侧室李昌仪。 其实也没说什么,只说若是让他先遇见了,宁愿休妻再娶。 这话一出口,高季式当场就掀了桌子,一拳把高慎轰翻在地。 大哥高乾兼通文武,老三高敖曹、老四高季式都是军中悍将。 但高慎却与众兄弟截然不同,他自幼好读书,也因此得了高翼喜爱。 更何况拳怕少壮,又哪是高季式的对手。 于是被按在地上一顿爆锤。 高澄得知具体消息,欣慰于自己平日里待高季式的好,没有白费,对高慎也没生出多少恼怒。 原时空,高慎本就是休了高澄心腹崔暹之妹,另娶的李昌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