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韶领军回禁沟,面对奉命接应的慕容绍宗、可朱浑元、侯渊三人的询问,只是说完成了任务,这才班师。 对于所猜测的高欢败绩,段韶只字不提。 四部人马一起回归潼关,向高澄复命时,段韶使了个眼色,高澄心领神会。 屏退众将的时候,高澄突然说道: “孝先且止步,再与我说说关西风物。” 便将段韶一人留了下来。 “说吧。” 高澄阴沉着脸。 段韶急匆匆班师,又故意要找机会与自己独处,自然是有重要情报。 可如今的关中,除了高欢战败,又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这般慎重。 果然,段韶将哨骑探知渭河北岸出现大量西魏士卒的事情告知高澄。 “有没有可能是溃兵?” 高澄抱有一丝侥幸地问道。 段韶却将这份侥幸击碎: “西军在河岸从容列队...不似败象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 高澄说了一句,便沉默下来,许久,他才再度开口,称赞道: “孝先你做得很好。” 段韶这份谨慎无愧于自己对他的信重,但这消息瞒不了多久,与其让宇文泰的人在关外胡言,不如自己给众将打一针预防针。 高澄招来亲卫,吩咐去将其余将领唤来,不久,慕容绍宗等坐镇潼关的将领悉数到场。 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聪明人如侯渊、慕容绍宗已经有所猜测,毕竟段韶急急忙忙赶回来,跟高澄密语几句后,又把众人招了回来,肯定是出了大事。 不太聪明的比如高季式,还是一头雾水。 “父王在关中,可能败了。” 高澄一番话,落在众人心中,好似一颗惊雷。 怎么可能会败?那可是二十万六镇鲜卑与契胡大军,关中一场饥荒,都残破成了这副模样,一群饿死鬼,凭什么打垮西征大军,那可是高王领军亲征。 自信都建义以来,高欢的常胜战绩,带来的不只是傲慢,更有在麾下将领心中的威信。 战前的关东,没有人会相信高欢西征会有危险。 就算高澄命段韶马踏关中,也都认为是在给宇文泰施加压力,而不是认为高澄在为未来,而尽可能的削弱关中。 议论声不绝于耳,一张张惊慌、焦急、不敢置信的面孔下,高澄看不透他们的真实想法。 人心隔肚皮,谁也没有一双洞悉世事的慧眼。 “诸位!” 高澄沉声喝道,立即止住了议论之声。 又在在场众将脸上扫过,高澄继续道: “此战不是韩陵!高家的天下也不会丢!” 众人神情一凛:高家的天下?大将军这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吗? 高澄提笔,起身走到立起的堪舆图前,先将华阴给圈了起来,高声道: “今早我得到消息,父王留了斛律将军领三万人守华阴,华阴在,宇文泰不敢入河东。” 又在潼关落笔: “潼关在,宇文泰又不能往河南,因而不得已才回师,却被孝先所察觉。 “关中饥荒,人丁凋零,此前春耕徒劳,对于宇文泰来说,最重要的是组织人力抢种,以期有所收成,必然无暇东顾。 “况且有我高子惠在,关东的天,翻不了!” 斛律光听说父亲守华阴,也松了一口气,其余人听见高澄的分析,也发现如今与韩陵根本不能相提并论。 宇文泰根本没有东出的可能,而那时的高欢身处邺城,随时可以向洛阳进军,沿途少有险阻。 虽然高氏与尔朱氏执政的时间都差不多长,但根基明显要比尔朱氏稳固,不至于一场大败便天下皆反。 而且正如高澄所说,即使高欢身没,还有他主持大局。 对于高澄的能力,众人作为亲信大将,最清楚不过,甚至诸如王思政、独孤永业等人都盼望着高澄再往上一步,也能连带他们水涨船高。 高澄在潼关安抚众将的时候,宇文泰派来的一支骑卒带着缴获的高欢帅旗,也来了潼关外叫门。 得了通报,高澄亲登城头。 有骑卒在大声呐喊: “魏丞相泰有言:‘高欢葬身火海,高岳据晋阳叛乱,子惠何不速归,勿使家业落于外人之手。’” 更多人在起哄: “高澄!高岳霸占了娄昭君,正等着你往晋阳认父亲咧!” “段荣袭杀娄昭、厍狄干!段韶,你还留在潼关作甚,丞相已经表奏天子,封你父为王,还不快回河北做你的王世子!” “斛律光!你父斛律金献城降了丞相,正等着你入关团聚,高氏大厦将倾,莫要执迷不悟!” 高澄还未言语,段韶、斛律光已经在暴怒之下,挽弓杀人。 接连丢了几条性命,那群骑士也带着高欢的帅旗落荒而逃。 “大将军...” 段韶、斛律光正要解释,却被高澄握住了手: “孝先、明月勿要担忧,不过是一些粗鄙之人的离间之言,澄又怎会中计。” 但那面帅旗终究还是验证了高欢兵败。 高澄无从判断高欢的生死,但潼关他不能再待下去了。 一旦高欢真的死在战场,他迟迟不归,在晋阳收拢败兵的高岳会做什么选择,谁都无法保证。 这个年代,兵权就是道理,而谁掌握了并州胡,谁就拥有了这个天下最大的道理。 在最高权力面前,亲父子,亲兄弟尚不能相信,更何况只是堂叔。 谁知道遭受这样诱惑的高岳,能否一如历史,保持住对高欢的忠诚。 高澄不敢久留,但他也不愿放弃潼关。 于是留了段韶、慕容绍宗、王思政、可朱浑元、侯渊、独孤永业领战辅兵六万步卒守潼关。 以段韶为主将,慕容绍宗为副,临别之际,交代段韶守城之事要多听从王思政的意见。 高澄自己则率斛律光、高季式两人,领五千骑东出潼关,奔往风陵渡。 在半途遇见了斛律金派